十七度酒

苏樱蹲在储物柜前整理旧课本时，晨雾正顺着老校区的雕花铁窗渗进来。

樟木箱里的《飞鸟集》滑落在潮湿的水磨石地面上，夹在扉页的樱花标本碎成两半——那是去年转学的同桌林茉留给她的最后礼物。

紫色墨水写的"要勇敢啊"正在水汽里晕染，模糊了花瓣边缘的齿痕。”

高二理科重点班名单如下...“挂在走廊尽头的铁皮喇叭突然炸响，电流杂音惊得她手一抖，《全球通史》厚重的书脊撞上某个温热的胸膛。

腕间的银链猝然绷紧，樱花吊坠的尖角正勾着对方校服的第二颗纽扣。

晨光穿透雾霭，她看见那颗纽扣是罕见的磨砂质地，边缘刻着极细的螺旋纹。

薄荷混着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
少年俯身捡书的动作让白衬衫后领微微翻起，晨光在他后颈棘突处投下浅淡的阴影。

苏樱注意到他左手虎口有道月牙形的旧疤，袖口沾着生物园特有的红黏土——上周暴雨冲垮了苗圃，那片樱花林的泥地应该还没干透。”

蒲玉！

开学致辞轮到你了！

“教导主任的怒吼从三楼砸下来，男生扯断缠在纽扣上的银链，残破的樱花瓣落进她掌心。

苏樱蹲在七零八落的书堆里，数着他跑远时白球鞋在潮湿瓷砖上留下的水痕：前十西步是规律的三连音，最后三步却乱了节奏。

当最后一声脚步消散时，礼堂传来话筒试音的嗡鸣，混着窗外迟归的蝉鸣。

她捻起那片残缺的花瓣，对着晨光看到背面印着极淡的墨迹，像是被雨水洇开的物理公式片段。

二楼礼堂传来清冽的男声，透过老旧的音响设备带着砂纸般的粗粝感：”...春分日的阳光与地轴倾角存在23°26的永恒误差，就像我们永远无法真正抵达的理想状态...“玻璃窗被声波震得嗡嗡作响，苏樱把花瓣夹进新领的物理课本。

油墨未干的封面上，"蒲玉"两个字印在班长职务栏，钢笔水在纸张纤维里洇出毛边，恰似一朵将开未开的重瓣樱。

当她抱着箱子走进教室时，黑板擦正拍打着值日表。

粉笔灰簌簌落在第三排靠窗的课桌上——那里摆着瓶喝到一半的苏打水，瓶身凝结的水珠在桌面汇成蜿蜒的小溪。

前排女生正在传阅新班委名单，苏樱听见她们压低声音说：”听说蒲玉拒绝了清华保送，非要参加高考...“”据说是为了等什么人...“”砰！

“教室后门突然被撞开，穿红色球衣的男生旋风般冲进来。

篮球砸在苏樱脚边，弹起时带飞了她的橡皮。

自称程野的体育委员咧着嘴笑，小麦色皮肤上沁着汗珠：”美女，帮忙捡个球呗？

“他手腕上的护腕绣着歪扭的字母LC，像是谁名字的缩写。

苏樱弯腰时，瞥见蒲玉的白衬衫衣角从后门闪过。

他左手拎着半融化的冰袋，右手握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，袖口的红泥在阳光下泛着铁锈般的光泽。

程野突然吹了声口哨：”学霸又去当园丁了？

你那棵宝贝樱树还没死透啊？

“窗外传来沉闷的雷声，苏樱的橡皮滚到讲台边缘。

她蹲下身时，发现地板缝里卡着片干枯的樱花花瓣，边缘用蓝黑钢笔写着极小的数字：17。

这让她想起林茉转学前夜，在生物园樱花树下埋下的铁盒，盒盖上就刻着同样的数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