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南明智途》第三章·招贤馆里的弹簧扬州督师府的招贤馆飘着焦糊味，陈墨刚跨进门槛，就看见个灰衣匠人抱着炸膛的火铳满地打滚，枪管里漏出的不是铅弹，而是半块没烧透的木炭——典型的硝石配比错误。
“让让，让让。”
他踢开地上的硫磺袋，从怀里掏出用草绳捆的燧发枪模型，枪管是老铁匠用灌钢法打的精铁，扳机处缠着圈浸过醋的铁丝——这是他昨晚用囚车铁栏磨的弹簧。
史可法的亲卫统领李栖凤盯着模型皱眉：“没有火绳？
靠这块铜轮打火？”
陈墨用燧石敲了敲铜轮，溅出的火星落在涂了磷粉的击砧上，“滋”地窜起蓝焰：“雨天也能响，而且不用怕风吹——您看这弹簧，用醋泡过的铁丝绕七圈，比女人的发丝还弹。”
周围匠人发出嗤笑：“妖法！
哪有不用火绳的火铳？”
陈墨没理他们，转身对李栖凤耳语：“高杰的人在清江浦倒卖硝石，十车军硝能剩三车，剩下的全掺了芒硝——您袖口的盐粒，就是从他们账本上蹭的。”
李栖凤的手猛地按住剑柄，他袖口确实沾着淮北盐场的粗盐。
昨夜林小满在火器营清点库存，发现账册上的硝石数目对不上，顺藤摸瓜摸到了高杰部的暗号——用盐粒标出货栈位置。
“跟我来。”
李栖凤掀开暗格，露出半张漕运地图，清江浦码头画着七个盐罐标记，“史阁部知道军饷被克扣，却没想到连火器粮草都敢贪。”
陈墨扫过地图，在“永丰号”漕船位置画了个圈：“今晚子时，让老魏的船‘意外’进水，捞上来的‘沉硝’，够您练三棚火铳兵。”
正说着，门外传来喧哗，几个东林党人抬着块写满“奇技乱国”的木牌闯进来，为首的老学究举着《论语》大喊：“孔夫子教我们‘君子不器’，你们搞这些妖物，是要亡我大明！”
陈墨认得这人，是扬州府学的训导，昨天还在城隍庙骂他的膛线是“勾连鞑子的邪术”。
他突然举起燧发枪模型，对准房梁上的灯笼：“大人可知，孔子他老人家周游列国时，坐的车辕就有减震弹簧？”
不等对方反驳，扳机己扣下——铜轮飞转擦出火星，击砧上的磷粉爆燃，枪管里的空包弹“砰”地炸响，灯笼穗子被气浪掀得乱飞。
老学究吓得后退半步，陈墨趁机塞给他半本《考工记》：“您看这‘车之器用’篇，早说了‘弦紧则劲’，弹簧之术，圣人早有明训。”
匠人堆里响起憋笑，李栖凤趁机把老学究推出门：“先生还是回去研究八股吧，等鞑子的箭射穿您的《论语》，再来讲‘君子不器’。”
转身时对陈墨使眼色：“后堂有人找，说是从山阳县来的——”来人是老周的儿子，袖口三道刀疤渗着血，怀里抱着个油纸包：“陈先生，家父在清江浦被高杰的人盯上了，他们搜出了……”打开油纸，里面是半张画着“三段击”战术的草图，每排火铳兵标注着“射击-装填-预备”。
陈墨心里一沉，这是他准备献给史可法的杀手锏：三排火铳兵轮流射击，确保火力不间断。
他突然听见后堂传来咳嗽，掀开屏风，竟看见史可法本人正对着墙上的扬州城防图皱眉，腰间佩刀挂着他送的燧石火镰。
“先生果然有急智。”
史可法转身，眼中布满血丝，“方才收到邸报，弘光帝要拿‘太子案’问罪东林党，马士英的人己经在查扬州的火器拨款。”
他敲了敲城防图上的缺口，“城外的高杰部随时可能倒戈，而我们的火铳，能打响的不到三成。”
陈墨摸出藏在衣领的玻璃片，对着烛光在城墙上投出光斑：“阁部可曾想过，把火铳手藏在城楼垛口后？
每三个垛口配一组枪手，第一组射击时，第二组从地道绕到侧面——”他用玻璃片在图上划出弧线，“就像在铁匠铺炒钢，火力也要来回翻涌，才能让鞑子摸不清虚实。”
史可法的目光亮了，他见过清军的方阵战术，却从未想过利用扬州的街巷地形打游击。
这时，林小满闯进来，怀里抱着改良的鲁密铳，枪管内壁刻着细密的膛线：“老师，试射成功了！
弹丸能打穿三指厚的木板，比原来远五十步！”
少年没注意到史可法在场，袖口还沾着试射时的火药灰。
陈墨趁机把燧发枪模型塞进史可法手里：“这枪的扳机弹簧，用醋泡过的铁丝绕七圈，匠人们三天就能学会——但需要阁部下个死令：任何人不得克扣硝石，违者军法论处。”
史可法摸着扳机上的螺旋纹，忽然苦笑：“军法？
高杰的人连我的调令都敢烧。”
他压低声音，“不过今早收到消息，郑芝龙的海船到了长江口，载着红夷大炮——或许我们可以……”话没说完，后窗突然传来瓦片响。
陈墨瞥见道黑影闪过，袖口绣着马士英的孔雀纹——是南京派来的密探。
他突然提高声音：“阁部，这弹簧还有个妙处！”
抓起模型指向窗外，“能做成机关，藏在护城河的铁栅栏里，鞑子的船一撞就炸——”黑影顿了顿，继续远去。
史可法看懂了他的暗示，颔首道：“就按先生说的，把火器营分成三队，分别练‘射击’‘装填’‘机动’，明日开始合练。”
他拍了拍陈墨肩膀，“至于那些说‘奇技乱国’的酸儒，本督师倒要看看，是他们的笔杆子硬，还是咱们的火铳子硬。”
戌初刻，招贤馆的匠人开始加班，陈墨教他们用醋泡铁丝做弹簧，林小满蹲在地上用算盘打弹道公式，木屑混着硝石粉在烛光下闪烁。
窗外传来巡城梆子声，陈墨摸着怀里的“三段击”草图，忽然听见林小满嘀咕：“老师，您说史阁部知道自己会死吗？”
他望着墙上的城防图，扬州城的轮廓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单薄。
实验室里那本烧剩的《明史》上，史可法殉国的记载旁，不知何时又多了行小字：“弘光元年西月，督师府火器营成军，阵前毙敌三百，史可法衣甲中藏燧发枪残件。”
“他知道。”
陈墨低声说，“但他更知道，总得有人把火铳的响声，留在扬州城破前的最后一刻。”
这时，老周的儿子匆匆赶来，塞给他片银杏叶，叶面上用硝石水写着：“清江浦码头，亥时三刻，硝石船起火。”
陈墨望向窗外，东南方的天空己泛起暗红——那不是晚霞，是他和林小满埋下的第一颗火种，在明末的夜幕里，终于溅起了第一簇像样的火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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哪有不用火绳的火铳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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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学究吓得后退半步，陈墨趁机塞给他半本《考工记》：“您看这‘车之器用’篇，早说了‘弦紧则劲’，弹簧之术，圣人早有明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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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敲了敲城防图上的缺口，“城外的高杰部随时可能倒戈，而我们的火铳，能打响的不到三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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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三个垛口配一组枪手，第一组射击时，第二组从地道绕到侧面——”他用玻璃片在图上划出弧线，“就像在铁匠铺炒钢，火力也要来回翻涌，才能让鞑子摸不清虚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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