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立医院肿瘤科的走廊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，刺鼻中带着冰冷的洁净。
善行提着简单的行李站在710病房门口，深吸一口气，推门而入。
三张病床，靠窗的位置己经安排给他。
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窗帘洒在床单上，形成一片模糊的光晕。
"您就是善行老师吧？
"临床一位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勉强支起身子，"刚才i护士说会有位佛教老师住进来。
我是老吴，肝硬化晚期。
"善行微笑着点头致意，将行李放在床头柜上。
柜面上放着一束新鲜的百合，旁边卡片上写着"早日康复——李明远、周文静、陈志远等敬赠"。
"老师，您得了什么病？
"第三张床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突然开口，她剃着光头，耳骨上却打了一排耳钉，叛逆与病弱奇异地混合在她苍白的脸上。
善行边整理物品边回答："肺癌中期。
你呢？
""白血病，复发。
"女孩撇撇嘴，"我叫林小满，大家都叫我小满。
您真是和尚？
""只是研究佛学的学者。
"善行温和地纠正，注意到女孩床头放着一本尼采的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。
护士进来给善行测量基础体征，交代注意事项。
化疗明天开始，今天要做一系列检查。
"您有访客。
"护士话音刚落，李明远和周文静就走了进来，手里提着水果和日用品。
"老师，我们商量好了，每天都会有人来陪您。
"周文静把一盒自制素食点心放在床头，"大家排了班，绝对不会让您一个人面对治疗。
"善行刚要开口，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。
他迅速掏出手帕捂住嘴，但眼尖的李明远还是看到了上面的血迹，脸色顿时变了。
"老师，您...""无常是常。
"善行收起手帕，平静地说，"医院也是道场，病痛也是修行。
"林小满突然插话："喂，你们真信他这套？
生病就是生病，痛苦就是痛苦，哪来那么多大道理？
"出乎意料的是，善行笑了："小满说得对。
佛从不否认痛苦的存在，而是教我们如何面对痛苦。
""那您怎么面对？
"林小满挑衅地问。
"如观天上月。
"善行抬头望向窗外，虽然白天看不到月亮，"月亮被云遮住时，我们知道它依然在那里。
病痛如云，觉性如月。
"林小满张了张嘴，最终没再反驳，抓起尼采的书假装阅读，但善行注意到她很久都没翻页。
检查持续了整个下午。
CT、骨扫描、肺功能测试...善行安静地配合每一项检查，在等待间隙默诵《心经》。
回到病房时己是傍晚，他发现床头多了一台空气净化器，旁边贴着陈志远的字条："老师，听说这个对肺癌患者有帮助。
"当晚，严教授父子带着素食晚餐来访。
严浩现在每天都回家陪伴父亲，父子关系比破裂前还要亲密。
"老师，我联系了美国的一位肿瘤专家，"严教授低声说，"如果需要第二诊疗意见..."善行摇头："缘起缘灭，顺其自然就好。
看到你们父子重聚，我很欣慰。
"严浩眼眶发红："老师，您一定要好起来。
小院还需要您，那么多人都...""诸法因缘生，诸法因缘灭。
"善行夹起一块豆腐，"佛陀教导我们，连佛法本身都是渡河的筏子，到岸即舍。
小院也是如此，有缘则聚，无缘则散。
"夜深人静时，善行在病床上打坐。
疼痛如潮水般涌来，他观想着疼痛如云，来去自如。
临床的老吴发出痛苦的呻吟，善行下床给他倒了杯温水。
"老师，您不害怕吗？
"老吴喝完水，喘息着问，"死亡...""害怕源于未知。
"善行帮老吴调整枕头，"就像孩子害怕黑暗，因为看不见其中有什么。
修行就是点亮心灯，照见生死本质。
"老吴沉默良久："我这一辈子...做了不少坏事...""昨日种种，譬如昨日死；今日种种，譬如今日生。
"善行轻声说，"忏悔即清净。
"第二天化疗开始前，主治医生张医生来查房。
他是个西十出头的严肃男子，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疲惫。
"善行先生，您的病理报告显示是腺癌，二期B。
"张医生翻着病历，"我们先进行两个周期的化疗，评估后再决定手术方案。
"善行点头："听您安排。
"张医生略显惊讶："大多数病人都会问很多问题，比如存活率、副作用...""知道了就能改变结果吗？
"善行微笑，"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，我信任您。
"张医生推了推眼镜，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特殊的病人："您...很不一样。
"化疗药物注入体内后，善行开始感到恶心。
他闭目观想药物如甘露，洗涤体内病障。
林小满坐在床边椅子上，盯着他看。
"喂，疼吗？
"她终于忍不住问。
善行睁开眼："如人饮水，冷暖自知。
""说人话行不行？
"小满翻了个白眼。
"痛，但心可以不苦。
"善行调整了一下姿势，"小满，你为什么读尼采？
"小满耸耸肩："他说上帝死了，酷。
""佛陀也说无我，但意思完全不同。
"善行温和地说，"尼采看到的是虚无，佛陀看到的是解脱。
""反正都是要死，有什么区别？
"小满踢了踢床脚。
"烦恼即菩提。
"善行突然说，"知道什么意思吗？
"小满摇头。
"迷时为烦恼，悟时即智慧。
就像水与冰，本质无二。
"善行指了指小满的输液管，"你的病痛可以摧毁你，也可以让你更强大，全在一念之间。
"小满怔住了，半晌才嘟囔："...我得想想。
"下午，一个意外的访客到来——一位头发凌乱、眼袋深重的男子站在门口，手里拿着一本书。
"请问...是善行老师吗？
"男子声音沙哑，"我是孙翰，写小说的。
周文静女士说您能帮我..."善行请他进来。
孙翰是位小有名气的作家，正遭遇严重的创作瓶颈和抑郁症。
"我写不出东西了...觉得一切都没意义..."孙翰抓着头发，"编辑催稿，读者期待，我快疯了..."善行注意到他手中的书是《维摩诘经》，微微一怔："你读佛经？
""研究素材...但越读越困惑..."孙翰苦笑，"如果一切皆空，创作还有什么意义？
""文字般若。
"善行突然说。
"什么？
""般若是智慧，文字是载体。
"善行指了指窗外的阳光，"阳光本身无形无相，但通过棱镜能折射出七彩。
智慧如阳光，文字如棱镜。
"孙翰的眼睛亮了一下："您是说...写作可以成为传递智慧的工具？
""迷时千卷少，悟后一字多。
"善行点头，"试着不为销量、评价而写，只为唤醒人心中的光明。
"孙翰离开时，背挺首了一些，眼中有了思索的神色。
化疗第三天，善行开始大量脱发。
早晨醒来，枕头上散落着缕缕灰白。
他平静地收集起来，包在一张纸中。
林小满瞪大眼睛："您不难过吗？
头发...""身体本就不是我，何况毛发？
"善行拿起床头柜上的剃刀，"要不要帮我剃光？
"小满犹豫了一下，接过剃刀。
随着刀锋移动，善行的头发一绺绺落下，露出光亮的头皮。
不知为何，小满的手有些发抖。
"挺酷的。
"剃完后，小满强作轻松地说，但声音有些哽咽。
善行摸摸光头，笑道："现在和你一样了。
"小满突然哭了："为什么...为什么您能这么平静...我害怕死了...每天晚上都做噩梦..."善行轻轻拍着她的背："害怕很正常。
佛陀也曾在菩提树下面对魔军的恐惧。
关键是知道恐惧只是心中的影子，不是真实的你。
"那天下午，小满主动向善行借了《心经》去读。
化疗第二周，善行要做骨髓穿刺检查。
张医生解释说会很疼，建议打麻药。
"不用麻药。
"善行平静地说。
张医生皱眉："这非常痛苦，没必要硬撑。
""我想体验这份觉受。
"善行坚持，"作为修行。
"穿刺针插入髂骨时，善行的额头渗出冷汗，但他保持着平稳的呼吸，默诵"观自在菩萨，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..."。
结束后，张医生的表情复杂。
"您身上有种...我不理解的力量。
"张医生承认，"如果所有病人都像您这样...""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行方式。
"善行虚弱但微笑，"医生治病，佛法治心，各司其职。
"当晚，善行发起高烧。
迷迷糊糊中，他感觉有人不断更换他额头的冰毛巾。
睁开眼，看到李明远通红的双眼。
"老师，您吓死我们了..."李明远声音沙哑，"体温一度到40度..."善行想说话，却引发一阵咳嗽。
周文静赶紧扶他喝下温水。
"你们...该休息..."善行艰难地说。
"当初我绝望时，是您不放弃我。
"李明远握紧善行的手，"现在轮到我们陪伴您了。
"陈志远匆匆赶来接班，带来一个好消息：他的债务重组方案获得通过，债主同意分期偿还。
"老师，这都是您给我的力量。
"陈志远帮善行调整靠枕，"等我经济好转，想资助一个小型佛法图书馆..."善行欣慰地点头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痰中带血。
陈志远慌忙叫来护士。
夜深人静时，善行在日记中写道："病是良师，痛是法侣。
医院道场，同修皆是菩萨。
"第二天，周文静带来一个意外的消息："老师，我认识一位从西藏来的喇嘛，他说有种古老的呼吸法对肺癌有帮助...您愿意试试吗？
"善行没有立即回答。
窗外，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，歪头看着病房内的人们，又振翅飞走。
"一切随缘。
"善行最终说，目光追随着那只消失在天际的小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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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第三张床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突然开口，她剃着光头，耳骨上却打了一排耳钉，叛逆与病弱奇异地混合在她苍白的脸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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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善行突然说。
"什么？
""般若是智慧，文字是载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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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善行拿起床头柜上的剃刀，"要不要帮我剃光？
"小满犹豫了一下，接过剃刀。
随着刀锋移动，善行的头发一绺绺落下，露出光亮的头皮。
不知为何，小满的手有些发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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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剃完后，小满强作轻松地说，但声音有些哽咽。
善行摸摸光头，笑道："现在和你一样了。
"小满突然哭了："为什么...为什么您能这么平静...我害怕死了...每天晚上都做噩梦..."善行轻轻拍着她的背："害怕很正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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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那天下午，小满主动向善行借了《心经》去读。
化疗第二周，善行要做骨髓穿刺检查。
张医生解释说会很疼，建议打麻药。
"不用麻药。
"善行平静地说。
张医生皱眉："这非常痛苦，没必要硬撑。
""我想体验这份觉受。
"善行坚持，"作为修行。
"穿刺针插入髂骨时，善行的额头渗出冷汗，但他保持着平稳的呼吸，默诵"观自在菩萨，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..."。
结束后，张医生的表情复杂。
"您身上有种...我不理解的力量。
"张医生承认，"如果所有病人都像您这样...""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行方式。
"善行虚弱但微笑，"医生治病，佛法治心，各司其职。
"当晚，善行发起高烧。
迷迷糊糊中，他感觉有人不断更换他额头的冰毛巾。
睁开眼，看到李明远通红的双眼。
"老师，您吓死我们了..."李明远声音沙哑，"体温一度到40度..."善行想说话，却引发一阵咳嗽。
周文静赶紧扶他喝下温水。
"你们...该休息..."善行艰难地说。
"当初我绝望时，是您不放弃我。
"李明远握紧善行的手，"现在轮到我们陪伴您了。
"陈志远匆匆赶来接班，带来一个好消息：他的债务重组方案获得通过，债主同意分期偿还。
"老师，这都是您给我的力量。
"陈志远帮善行调整靠枕，"等我经济好转，想资助一个小型佛法图书馆..."善行欣慰地点头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痰中带血。
陈志远慌忙叫来护士。
夜深人静时，善行在日记中写道："病是良师，痛是法侣。
医院道场，同修皆是菩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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